劇評|記憶 — 後視《江/雲.之/間》的角色距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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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r 29, 20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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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雲.之/間》(2021)作為《暗戀桃花源》(1986)時隔三十五年後的續集,以無法送達的書信與實際經驗填充補注血肉於江濱柳與雲之凡自1949年上海一別,再次相見便是1986年台北病房的缺憾。而《暗戀桃花源》本是兩劇情,一個舞台分成兩半,五條支線的角色岔開交會,假戲「真」做、以「假」亂真,的使劇情與現實界限更趨模糊。《江雲》則是以暗戀劇情作主線,台上多寶閣空間切割多角與不同地點;台下雙角著重書信情感表現與內容傳遞。在旁白、台詞間自然轉換,使劇情中分隔兩地的江雲在同一時空下產生交集。於現實部分提及較少,也未談及桃花源。

於《暗戀》與《江雲》來說,在舞台表現手法上互補、映照。前者明顯分隔兩群演員,所需所談皆是不同,凸顯衝突性。後者則將舞台二股化為一辮,於兩群演員替換與書信、經驗敘述上做到自然融合,但沒有言傳的是江與雲從未見面、他們一直是分離的。從此可以帶出討論編劇對夢的反覆試驗與喜愛。賴聲川的劇本常會出現夢套夢、多劇場的安排,例如《西遊記》、《如夢之夢》,還有這兩部。這讓我想知道為什麼要使用夢的手法,它能做到什麼?在《江/雲.之/間》的例子裡,夢與記憶是共生的嗎?

開場白是這麼說的:「記憶是個盒子,不要輕易打開,勿擾亂裡面發光的灰燼。記憶是個魚塘,每一條魚,都是一個不同的回憶。….記憶是一切的痛苦與美好…..我們都做了一場夢,那場夢叫做人生。」而在下半場閉幕,兩個人的之間變成一個人的之後時,對白變成:「我們是夢裡的景象,還是真實的人物?是誰在寫我們的景象,我們有說話的權利嗎?….時光都到哪去了?是不是有個地方可以找到所有的時光?」前面介紹有提及《江/雲.之/間》是讓江、雲空缺的四十年問號得到具象回應。然於時間軸推進上其實也溢出所謂「之間」,甚至演到「之後」。在唯一一次喊卡時,導演解答演員疑問,材料少,但是記得內在地圖的話就可以延伸啊,演到演員覺得完滿再停。於是,記憶承接對桃花源的冀望與答案,也讓無以言喻的時光有了一個存放的空間。

前半場的書信與來回思念情絮是深化《暗戀桃花源》「一直在尋找什麼」的心結。於江於雲都是在尋找在大時代下那樣短暫卻可以終於將提心吊膽放鬆的美好時光,而這樣的冀望便是找到對方,共組一個溫暖的家。而下半場則是經歷四十年後終於於老年時見面了,而生命已快到盡頭,如同江濱柳所述,「想想自己真是個大笨蛋,為了一個回憶,錯過了一切,還是我的人生比誰都富裕,因為我是這麼濃郁的活過?」所有因為等待的留白都是為了回顧過往馥郁的美好記憶片段。於是這場見面是讓遺憾放下,但真的放下也許要等到最後一幕雲走到江的幕前,說著,錯過、偶然,這就是人生呀。被時代巨浪翻動扭轉的心結總算梳理開來,獲得一個還不錯的答案。

回望江、雲,也代表著移民來台的一代人縮影。舞台像時代齒輪的在觀眾眼前循番上演。於那一代人,從不是主角,反倒是像生命的旁觀者、見證時代的背景群眾,如後面的台詞,這人生究竟是一場有你我上演的戲碼,還是他們的確真真切切地「活過」?最後,我認為這場人生大戲可以扣到兩個元素來談,記憶與夢皆為想像再延伸的產物,如果在夢裡相遇,那會化作記憶;如果記憶逐漸被淡忘,眾人都已經慢慢往前了,而自己還停留原地的話,那記憶也會變成夢。抽象、沒有證據,那是虛假的嗎?而在夢中留下的記憶也非真嗎?記憶如夢,是彌補遺憾珍重再見、創造非現實的連結空間,抑是在混亂世界中嘗試找到一些秩序。透過夢抽取記憶片段,人們找到安放自己與時光的一方桃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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